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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摘/春回大地
村长家养了一条狗。
这狗很邪性，平时很温顺，不咬人。但只要它开口咬了人，这被咬的人，保准有问题。
有一次，村上来了两个陌生人，一老一小，看着像爷孙俩。村长家的狗二话不说就吼着冲过去，追着老汉咬。村长老婆怎么呵斥，那狗就是不听，一直吼，一直咬，那老头的腿上流了不少血，有村民怕出事，想报警，老头一看形势不对，连赔偿都不要就想走，被大家拦住了……后来发现他是人贩子，那孩子被救了下来。
还有一次，县上来了一群人，检查农村集体奔小康工作。他们首先来村长家，村长提前接到了通知，就提前泡了茶，备了炒花生和水果。那些人刚到院门口，狗低吼一声，率先冲出去，冲着其中一个人张口便咬，身边其他人吓得脸色煞白，急忙围上来护住——狗狗下嘴的对象，却是本县的县长。
乡党委书记的脸就很难看，怒斥村长家养狗不栓绳。村长老婆急忙笑着解释，说农村人养的都是土狗哪有栓绳的。村长就操了一根棍子去追打狗，嘴里还痛骂着狗，骂它瞎了狗眼。
过了两礼拜，村里忽然有消息说，县长被抓起来了，贪污。
村长家的狗，有眼光，有高度的革命预见性，于是，它和它的光辉事迹，就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。
不过，这神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。去年七月中，村里张三家的小儿子，大学生，回来度假。这小张有个习惯，喜欢晚饭后在村子里南北来回溜两圈，经过村长家路头，第一天，第二天，那狗都挺友好的，朝小张看一眼，认得是熟人，没咬。第三天，那狗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，远远地，就露出白森森的獠牙，怒吼着冲过来。
幸亏小张长在农村，有应对恶狗的经验。他迅速蹲下去，在路边捡起一块砖头，朝狗扔过去，趁着狗反身逃窜，他又捡起半块砖，握在手里，继续朝前走。那狗见他手里有砖，不敢上前，但依然凶相毕露，躲在自家院墙后，狂吠不止。
村长家的狗，为啥又突然咬人了呢？肯定有蹊跷啊，邻居们都私下里议论这事。小张为人本分，绝不至于贪污犯法，再说，他一个在校大学生，也没那贪污的机会。但也有好事者发现了端倪，说当天上午，有人亲眼看见小张路过村长家，那时，村长的儿媳正在院子里晾衣服，她两只手向上举，把衣服往晾衣绳上搭，肚子上一块白花花的肉就露出来……那小张就放慢脚步，盯住了看，且看了许久。
村里那个喜欢切切嚓嚓的，绰号叫“神婆婆”的王二婶，跟人说，小张偷看村长儿媳白肚皮那会儿，蹲在墙根晒太阳的，村长家的狗，那只神狗，一眼就看穿了这小青年不怀好意，认定他一定在心里把村长的儿媳妇睡了好几回。这还了得？于是那狗就盯上小张了，逮着机会，当然要狠狠咬一口。
你说这些嚼舌头的，言之凿凿，说得就像真的一样。但这番话终于传到张三耳朵里，他又惊又怕。儿子毕竟是读书人，他是绝不信小张会对村长家儿媳起什么邪念，那么，这狗动嘴咬人，是不是，会不会，预示着儿子要犯其他大事儿呢？
张三就给儿子上政治课，当然了，张三文化程度不高，他的政治课质量就很低，小张听不进，临了，还不客气地批评他老子有老农思想，迷信。
话虽这么说，小张晚饭后再出去遛弯，看到村长家院门，就马上返回来，不再靠近。这样一来，人与狗，眼不见为净，倒也相安无事。
过了没几天，村长家的狗却出了事，被人发现死在了不远处的稻田里，像是被药死的。村长首先怀疑是小张做的手脚，报了警，警察来侦查一番，没发现啥有用线索，就撤回去了。但村长老婆不依不饶的，把狗狗的遗体摆到距张三家不远的路口，指桑骂槐地，哭骂了两天。张三的老婆想冲出去对骂，被张三死命拉住了。张三说，她现在又没指名道姓，让她骂好了，我们要是跳出来，不是等于自己招认了，做贼心虚么？
小张呢，他觉得这事情太过滑稽了，懒得搭理，他就继续玩手机。
村里有小道消息传开。有人说，肯定是小张被狗咬了，怀恨在心，给狗下了药；有人说，这是老张做下的事，赶集时，还见老张买过一包老鼠药呢；还有人说，小张被狗咬之后，他妈妈找瞎子算了个命，算命的说，小张命里有难，只有杀了这狗，才能破这个劫……
之后不久，张三家的羊圈里，一只羊忽然不明不白地死了，张三怀疑是村长家蓄意报复，当即也报了警。警察来调查半天，并没发现人为投毒的迹象。镇上专门杀羊卖肉的王大，过来收羊，他检查了一番，说这羊怕不是是中暑，热死的。但张三才不信，他咬定了，说王大被村长收买了，昧着良心说瞎话。
狗死了，羊死了，都是死无对证的事，但村长家和张三家，从此就成了仇家。
先是张三去乡里举报，说村长贪污了移动公司给村里的信号塔补偿款，乡里派人来查，然后告诉张三说，这钱村长没动，在村里账面躺着呢。
后来张三家要盖新房，村长说，按照规定只能原地翻建，要保护农田。张三反问别人家怎么可以异地新建，村长说以前是以前，现在是现在，就是不肯在申请书上盖章。张三就不理村长，强行挖土开工，村长一个电话，城管就来了，张三只得停工，罚款。
就这样，因为一条狗，两家人彻底结了怨，解都解不开了。
时间过得很快，大家对村长家的狗，也就渐渐淡忘了。再后来，村长也退下来了，儿子接了班。
村长的儿子很能干，接手当村长，还从老子手里接了家族的一个企业。这人啊，有了点钱，有了点权，就开始有点飘。某天，小村长跟两个发小喝酒，喝醉了，忘形了，居然说起了他家的狗。
他说: “我家那狗，真狗日的邪性，没办法，只好药死。”
“怎么就邪性了呢？”发小饶有兴趣。
村长的儿子真是喝多了。他僵着舌头，断断续续地，说出了事情的原委。
原来，几年前，老村长的孙子去城里读书，儿媳妇去租房陪读，没了媳妇的管束，这村少就跟厂里的女会计就好上了。女会计家距离村长家不远，她男人在上海打工，她一个人住，方便。夜里，老村长的儿子，就常去女会计家串门谈工作。说来也怪，他家那狗，见少主人出门右拐，它就只目送，不做声。但如果出门左拐，往女会计家去，那狗就狂吼着，一路追过去。这还不算，少主人在女会计家呆多久，那狗就在人家门口叫多久，而且那叫声很凄厉，像鬼哭。这极大地影响了村长儿子的发挥，他很恼火。于是就想办法把狗关家里，不让它跟出来，但那狗极聪明，每次都在他关门前一刻，唰地一下逃出去，然后尾随着，狂叫不已——引得其他邻居开了门查看，老村长的儿子眼见着这狗要坏了他的好事，于是就起了杀心。
其实，老村长只要肯动脑筋想一个问题，就不至于冤枉张三家了。他家这狗，鬼精鬼精的，外人喂东西它是从来不吃的，怎么可能被别人药死呢？
“你以为老头子不知道这是我干的？”年轻的村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，自顾自一饮而尽，迷离着眼睛: “他心里比谁都清楚，可他就是不说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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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仔卡
发表于 2024-1-23 10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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